「凡走過不一定留下痕跡,凡留下痕跡,必定走過。」開始寫日誌以後,跟以往生活感受不同的地方,在於書寫類似是一種創造的過程。練習自我敘事,關於自己這個人今天運用了珍貴的肉身做了哪些事情,而在練習敘述當下,得要放下那個時常批判性的自我意識,才得有辦法持續日誌這個行為:寫下事件的描述,再加體驗的心得,每天花個幾分鐘做這件事情。久而久之,自然就會想要增進一點手帳的新技能,不論是加強自己手繪,或者是想要記下更多心得而閱讀寫作指導書籍,編劇三幕劇理論等等。一時有很多想法的,就會寫在更大一點的筆記本裡,再加上日期的編號。
這樣的習慣也是自去年下半年一邊嘗試,一邊練習起來的。重點在於輕鬆,有趣,不要有負擔。用的是文庫本大小的日誌,因此寫起來也不會壓力太大。一旦熟悉這樣的日誌系統時,有時看到新的概念或想法,就可以加進生活當中嘗試,譬如PDCA循環等等。可以放進自己的日誌習慣嘗試幾天感受一下變化,又可記錄一下體驗心得。
過去很想做很多事情,後來卻都無疾而終,我自己回想,主要是不常回顧與檢查自己的體驗與進度的緣故。因為沒有一種持續記錄的軌跡,也就無從調整自己的腳步與修正。而日誌的好處是,最方便的索引果然就是日期與時間。170313,短短的六位數字(西元年份後二碼+月份日期),就能夠給予我們當天甚至當下一個最獨特的標籤。(如果想要區分更細的話,我就會加上四碼的時間標籤,譬如:170313 + 0843..等等)
也因此有了每天日誌的材料,每週回顧才有相關素材翻閱與檢討的動作得以進行。每天的一個小習慣,沒想到累積起來可以達到令人驚艷的效益。(不為他人的效益,對自己有意義的)
最後我想引《卡謬札記》的片段來激勵自己。
今天,我似乎從自己過去和逝去的人生中解脫出來了。我只想要這份親密感和這塊封閉的空間---這種明智而耐心的虔誠。我覺得我的人生就像一塊反覆揉捏的熱麵糰,我只想把它掌握在自己的雙手上,對那些懂得將一己生命禁錮在花叢和列柱中的修士而言,也一樣吧!或者又好比搭乘那種長途夜間火車,在火車上我們可以和自己對話,準備之後的行程,獨處,用不可思議的耐心去爬梳那些念頭,不教它們四處亂竄,然後繼續向前推進。舔舐自己的生命,彷彿那是一根麥芽糖,塑造它,磨利它,愛它,又像在尋找最後那個斬釘截鐵,可以作為結論的字眼、形象或句子,帶著它出發,從此透過它來觀看一切。我大可留下,為這一年來的疲於奔命畫上句點,我一定會努力將這場和自己的面對面一直延續到底,讓它照見我在今生今世中的每一張臉,即使必須付出難以負擔的寂寞代價亦在所不惜。不要退讓:這一語已道盡。不要妥協,不要背叛。我會竭盡全力去達成某個境界,在那兒和我的所愛會合,接著,我倆將以最大的熱情去做那些構成我每日生活意義的事。 我們(或說我)一旦對自己的虛榮心讓步,一旦我們為了「表現」而活,那就是在背叛了。每一次,都是那種想要表現的可憐心態,讓我在真相的面前更顯渺小。我們並不一定要把心事對人說,但對自己所愛的就不同了。因為在這種情況下,說出心事並不是為了表現自己,而是為了付出。那種在適當時候才顯現出來的人,他的力量大多了。堅持到底,就是懂得保守秘密。我曾因孤獨而苦惱,但因為不曾說出來,最後還是克服了那種孤單的痛苦。然而今天,我發現最大的榮耀竟是能夠沒沒無聞且孤單地活著。寫作,我深刻的喜悅!認同這個世間和接受享樂---但唯有在赤貧之中。如果我連對自己都無法赤裸,我就不夠資格去喜愛那赤裸裸的沙灘。這是我第一次確切地掌握到快樂這個字眼的涵義,它和我們一般理解到的「我很快樂」竟然有點相反。 人若持續地絕望了某一陣子之後,會感到喜悅。同樣這些在聖法蘭西斯科修道院裡隱修的人,朝暮與紅花相對,斗室裡則擺著骷髏頭以啟冥思。窗外是佛羅倫斯,桌上是死。如果我覺得自己正處於轉捩點上,並非因為我已經爭取到了甚麼,而是失去了甚麼。我感到自己有一些很極端且深刻的力量,幸好有這些力量,我才能去過我想要的生活。如果今天的我遠離一切,那是因為除了愛與仰望,我別無所能。臉上交織著淚光和陽光的人生,沒有鹽巴的人生和熱石頭,一如我所愛、所仰望的人生,我一面懷想著,覺得似乎我所有絕望和愛的力量都因此集合起來了。今天並非介於肯定與否定之間的中途站,而是兩者皆是。否定並抗拒一切非關淚水和陽光者。肯定的是我這個第一次讓我覺得還有點希望的人生。歷經了這一整年的焦灼和混亂,我來到了義大利;未來還是不確定,但已經完全從我的過去和我的自我之中解脫出來了。我的窮困就是我特殊的財富,這就好像我可以重新再來似的:沒有更快樂也沒有更不幸。但多了對自己力量的意識、對虛榮心的唾棄,以及這份清醒的、催促著我去面對自己命運的狂熱。 三七年九月十五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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