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來我才開始明白,人生其實是場殘酷境遇,不斷地給出斷裂的處境,生老病死還算人生常態,許多的意外,讓我們看到殘酷的本質,而這個大黑洞不斷地襲擊著任何活著的人,而所謂風花雪月、人生美景都只是在殘酷被遺忘的短暫時刻裡的喘息,而巫者正是被這殘酷所引出,在長久的歷史底蘊之下,用來減低人間殘酷的療遇(healing encountering),就如宋文里教授所說,人間不一定有療癒,我們的苦痛不一定能抒解,但卻不斷出現療遇,為了有一絲希望而彼此用療傷的心情而來見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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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語言原本是屬於受苦者的語言,但是也應是巫者緩解生命憂苦的底蘊,我永遠記得我學生家裡發生的一件事。那是三十餘年前,當她還是五六歲的時候,她七歲的小表哥被蛇咬死。當時,她表哥與祖父母住在一起,孩子的父母則遠赴他鄉打拚。孩子沒跟過去,一方面是祖父母捨不得孫子,一方面是年輕父母出外掙錢,生活不易,能由祖父母來照顧可說是一舉兩得。但是當這蛇咬事件發生之後,全家傷心之餘,卻扯出更深層的痛苦。原來孩子的親祖父很早就過世,祖父的好友來陪伴傷心的寡母,寡母在喪夫之後要養兩個稚兒,生養難繼,就再嫁丈夫的好友。寡母為了讓繼夫能專意扶養前夫的兒女,遂將子女的姓改為繼夫的姓。而孫子不幸意外過世,鄰舍即傳言祖母當年為子女改姓,有奪前夫子嗣之嫌,前夫怨氣不能消,所以來索命。這個惡毒的傳言使得祖母百口莫辯,鬱鬱寡歡。直至有一天,祖母全家到石壁部堂牽孫子的亡魂,師姑附體之後,告訴阿嬤,這不是她的錯,天庭只給他七年的陽壽,所以本來就是要走人,跟奪嗣傳言無關。此言一出,老阿嬤老淚縱橫,一樁無底洞的罪惡感頓時消散。
這些意義生成事件來自人世間的悲歡離合,來自人類切身的體驗,當我擠身在乩童的堂口,我比較能看到深沈的痛苦,而在醫院反而有種希望的矯飾,有種無法直逼痛苦的炫光。
-- 摘自《台灣巫宗教的心靈療遇》余德慧
【參考閱讀】:
1. (投影片) - http://goo.gl/O42XR
2.書籍 - http://goo.gl/9xny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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