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「一輩子」這三個字，對於二十幾歲的人來說，過於沉重，因為未來還有那麼多的可能性；對於三十幾歲的人來說，可能仍有那麼點不確定，但已在自己熟悉的領域中漸漸熟稔與習慣；但對於快要四十歲的我來說，一輩子並沒有很長，雖然華人的文化避談死亡，但其實人的壽命如果跟天上星辰相比，實在是渺小如滄海一粟。但仰望星空不是要讓我們自卑，而是嘗試學習從一個至高的觀點來檢視自己當下做的事情，是不是隨順因緣？或者是不是可以做出更適性的選擇？
我喜歡學長及老師的說法：開一間診所就像是土地公一樣，有社區醫師顧護的概念。我手上有一本神明位階的書，裡面可以看到各種神明各司其職，負責不同的領域。作為一個基層的診所中醫師也是，其實先要想辦法在社會的市場機制中站好，然後頂多這口飯能夠吃的比較安心。而這安心由何來？來自於平常自己對於看診的閱讀功課準備，來自於與同儕之間難病的分享與討論，來自於課程的研習與診斷技巧的磨練，來自於當下與患者面對面，以所知道的治療策略，要怎麼幫他擬訂一個最佳化的治療計畫。
因為一些機緣，常跟學校的學弟妹討論。在校生雖然還沒到臨床現場，也還沒有面臨到社會經濟壓力的考驗，其實學生最大的優勢就是在時間（青春呀!），眼神中也常常有探索問題的火花。常常我也在討論之中這樣反思自己，是否對於已知的事物過於僵化，而喪失了某些可能性。所以在對話之中，我都會關注那些可能性的部份：「一個沒有希望的啟示，毫無任何意義」，而我總是在學弟妹的分享中也得到了很多觸發。回歸典籍閱讀的時候，也常常因為讀到了新義，可以幫忙在臨床判斷切入的點而有所驚喜。如果大家能夠像沙龍*(沙龍是由一個主人邀請其他客人參加，增加他們彼此交流的機會、愉悅自身及提升修養的聚會。wiki)這樣聊天，而不是互相以知識碾壓，將某些可能性撲滅，這樣彼此保持開放的態度交流該有多好。
第四年還發生了一件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，是患者跟我說的。因為我有一個北部的婦人患者，週末都下台中來，因為一些問題，我請她就近找針傷的中醫師顧護。於是她記憶中，想起了十幾年前曾到某個大醫院的一個醫師，因為當時醫院主任人很多，她就掛了這個新醫師。在她記憶中，這個新醫師親切又有耐心，幫她處理得還不錯；於是她就搜尋了一下這位醫師的現況。但就診後的經驗讓她有點震驚。她說，這位年長的醫師聽到她還在台中有看診，問她：「你覺得年輕的醫師會看病嗎？你為什麼還一直給他看呢？」態度些許的強硬與不耐煩。患者跟我分享這件事情，帶著感嘆的語氣，為什麼跟她記憶中的醫師差那麼多，為什麼十幾年後人會完全變得不一樣呢？患者眼光一睜，話風一轉，問我：「李醫師，你以後也會這樣嗎？」
其實這件事情讓我有兩件收穫，第一件事情是後來我跟新手醫師學弟妹講，不要太擔心你的人數，而是每個患者相遇的當下，你有沒有認真的以你所學嘗試幫他處理好。人人都曾經是新醫師，但新醫師也終會變成老醫師呀（如果沒有轉行的話）。第二件事情確實是時間演化的效應，我們自己是否走在自我人生計劃「正確的」道路上？其實這「正確性」恐怕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，但要怎麼知道呢？其實我也沒有太好的答案，只是或許像是透過這樣每年回顧我們正在做的事情，我們已經做的事情，檢視自己的里程碑後，才有辦法去遙望未來做的事情是否符合自己的期許吧。
190529.Frank Lee.寫於如塵居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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